阜宁战役

洪学智

1945年4月15日，苏北大地的严寒早已逝去了，眼前是一片明媚的春光，绿油油的麦苗在微风中漾起千层波浪;金黄色的菜花闪着夺目的光芒;成群结队的彩蝶在菜花、野花中飞舞;和煦的春风夹带着花香阵阵飘来，令人心旷神怡我骑着马，一路飞奔，赶回南窑师部。

马长啸一声，在师部门口停住了。我赶忙跳下马，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师长，我们打一仗吧！”

黄克诚同志手里拿着文件夹子，迎出门来问:“你这个参谋长，又想打哪里呀?’’

“打阜宁”我精神十足地说。

“阜宁?”黄师长笑着重复着，又马上沉思起来。

“是阜宁！”我赶忙说，“在盐阜区参议会上大家一致要求3师决决拿下阜宁城!”

“看你这个铁匠！”黄师长笑了，眉梢上挂着喜悦.’‘你呀，你!就知道打!打!打！”

我笑了。在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深深知道，黄师长眉梢一笑，便说明我们又想到一起了。

皇宁地处苏北平原，在射阳河与串场河的汇流处，是南通赣榆公路的交叉点，南毗盐城，西邻两淮(淮安、淮阴).北与连云港接壤，为盐阜地区的经济、军事要津。日伪军长期盘据这个要地。为突进我盐阜地区抗根据地心腹地的一个钉子，并作为其加强南京外围防卫的前哨。

驻守阜宁之敌，是汪伪第2方面军孙良诚部的王清翰第5军，号称“老中央”，辖42师和暂编33师(师长孙建言)，共7个团，5200余人，加上地方军警400余人，共计5600余人。

孙良诚部是西北军的旧部，战斗力较强这支伪军部队在德、日法西斯而临总崩溃的形势下，于1944年12月上旬，由河南开封进入盐阜地区当时，日军迫于太平洋战场的败局，不得不从中国战场抽调兵力.加强太平洋战区和本土。在中国大陆只好收缩战线，集中兵力固守主要交通要地和大城市，中小城市由伪军固守。此情况下，占驻阜宁地区的日军，除盐城、陈家洋、合德3个据点尚有300余人外，其余的均于1944年10月至1945年3月先后撤到长江一线，原有的据点，全部由孙部接防。

伪5军王清翰部增防阜宁后筑有护城河、外壕、铁丝网和巷战掩体工事。在城内外设大小据点21个。据点筑有围墙、水圩和炮楼((5个以上)设有地室和秘密枪眼。各据点间步枪都可以打到，互相支援，策应封锁，构成阜宁城南北约45公里、东西15公里的狭长坚固的设防地带南与盐城伪4军赵云祥部相呼。西与两淮的潘干臣部和吴独膀子（吴漱泉)部相应，北与响水口的徐继泰部相邻。

用敌军长王清翰吹嘘的话来说，阜宁城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黄师长以稳重著称，决策事情都要有充分的根据，此刻他在小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沉思着攻打阜宁的有关问题，最后他终于在小方桌边停了下来，向我投来炯炯逼人的目光，问:“你有把握吗?”

一听黄师长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把路上早已考虑好的各方情况、布置和打算，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向黄师长说了出来，黄师长听着我的回答，不住地点着头。看得出他是在权衡利弊.填密分析他说:“我们打了敌人，敌人会不会来报复呢?”

我说“你是老虎，谁都怕你;你是绵羊，谁都欺负你，对于敌人的报复，我打算........”

黄师长听完我的汇报，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真是个铁匠!火红锤硬。”

他站起来，向我摆摆手，欣喜地又说:“那好吧l快把吴胖子〔政治部主任吴法宪)叫来，我们再好好研究研究”

师长同意了，我心里高兴极了‘

自1945年春季以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苏联红军已迫近希特勒大本营柏林城下，开始围攻柏林;英、美、法联军也深入法国腹地，正向法国鲁尔重工业区挺进;亚洲太平洋战场，美军逐岛进攻.日军节节败退，龟缩本土德、日法西斯的末日将临，己是秋后的蚂炸，蹦跳下了几天了。

此时，我党中央和毛主席及时作出了“削弱敌寇，发展我军缩小敌占区，扩大解放区”的指示，并准备在4月23日召开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

在这种新的形势下，新四军首长也要求我们采取积极的作战行动，从实际出发，坚决贯彻党中央的指示，迎接战略反攻的到来。

我们3师所在的苏北地区，在人民群众的全力支援下，经过刁年浴血苦战，特别是1944年对日伪据点广泛出击，先后发动了高(沟)杨(日1、滨海、陈家洋、合德战斗，每战皆捷，全歼守敌，积累了经验。新四军3师部队具备了夺取中、小城市的作战能力。

在阜宁城境内，伪军、汉奸、特务横行，拉夫抓丁，征捐敛税，抢劫掳掠奸浮烧杀，无恶不作当地人民称之为“魔鬼之窟”，迫切要求新四军为民除害，消火逆贼，拔掉阜宁据点。

阜宁城的敌人虽然设防比较坚固，而且具有一定的战一牛力但敌人的弱点是兵力分散，有利于我各个击破，阜宁伪军已失去日军撑持，且民在交接防务之际，王清翰与孙建言矛盾重重，影响协同。城内粮草缺乏，士气低落，难以久守前几天的晚上，一个光屁股的伪军跑过来说:“长官不让我们穿着裤子睡觉，怕我们逃跑。我们恨死他们了。”这样的部队，还能有什么战斗力?依据周围敌情，两谁、盐城敌人在两三天内驰援可能性不大。如果我集中优势兵力，配合火炮，先扫清外围据点，然后攻城，夺取战役胜利是有希望的。

我对黄师长说:“打阜宁，既是群众的愿望，又符合形势要求，还是我们3师发展壮大的需要。7旅,8旅各缺1个团，装备这两个团的武器，也只有从敌人手中夺取了。”

黄师长强调:这次战役是苏北地区的第一次攻城战，意义不凡不可轻敌一定要集中优势兵力。主力部队只有8旅参加不行，要把10旅主力两个团从淮海区调来，两个旅要协同配合好。10旅不是“志愿军”要当战役的主人。另外，要集结盐阜地区各县的独立团参加，主力部队与地方部队协同配合好同时，动员大量民兵、民工、人民群众全力支援。

为了充分做好战役准备，黄师长还要我把供给部长刘炳华、卫生部长吴之理找来，布置了后勤保障和战时抢救伤员的任务，并严肃地对供给部长说:“限你在5天以内筹足粮食，送到部队.否则，就开你的公审会。”

军令如山。刘炳华赶紧准备去了。

我们又把敌工部长找来。当时，3师的敌工工作可以说是呱呱叫。秘密工作人员仇学元同志隐蔽在敌人老案里收集了大量的情报阜宁县的伪代理警察局长田焕是我们的内线。他在阜宁城内卜层人士巾具有一定影响，人称田大先生，是1942年经敌工部门周密安排进去的。他到任后广交朋友，拜把一子，结交“金兰之好”10余人，形成了一股力量，可以随时把我军的信件塞到敌人军政首脑人物家里。

最后，黄师长说:“老洪，你担任前线总指挥”

这样，在兵力部署上，我又具体做了安排，将整个战役分为肃清外围和攻城两个阶段一是针对敌人兵力分散的弱点，分割包围，各个歼敌，先打城北外围据点，待扫清外围后再攻城二是在攻打外围据点时，估计敌人可能倾巢增援，因而布置打援。三是对坚固设防之敌，集中火炮突击，加强步炮协同。派参谋李新宇到1师借调山炮，同时将迫击炮改装为平射。四是攻城得手后，佑计敌有可能从射阳河南岸突围逃窜，预先在射阳河南布下伏兵。五是令盐阜地区建阳独立团，负责阻击盐城、上岗向阜宁增援之敌;另以淮安、涟水县独立团牵制两淮、涟水之敌六是各部队的作战分界线，以通榆公路和射阳河为界。射阳河以北，通榆公路以东，由10旅负责。通榆公路以西由8旅负责，射阳河以南，由师特务团(配属阜宁、射阳县独立团)负责。师前方指挥所设千南九灶。战役发起时间为4月24日22时，并盼咐作战科起草作战命令。

我把作战命令草稿送交黄师长审批。师长仔细看完作战命令后，在“攻占阜宁”的“攻占”前加上了“相机”两字并签上了他的名字。

4月22日.命令下达后，3师主力和地方兵团(师特各团,8旅22团、24团和特务营,10旅1支队、4支队，盐阜独立团和5个县的独立团)，共计11个团的兵力，即悄悄地向苏北重镇阜宁城以及城外各个据点侧翼运动，迅速集结。

与此同时，侦察科长宋振鼎搜集了伪5军42师、暂编33师和伪军保安大队兵力分布情况，连夜赶绘了阜宁伪军城防工事及轻重武器阵地详图，师部参谋处测绘员江广贞,8旅侦察股长王少林，深入敌据点观察了敌人城防工事。师部作战科长张兴发，化装成拾草农民，在阜宁据点外围、侦察地形、地物，选择了攻城部队的进攻路线。我们还控制了日伪在阜宁城的4个情报组.使敌人变成了聋子、瞎子，使他们对我们的战役准备，毫无察觉。

我10旅远从淮海东调，目标很大，但敌人一无所知，当我打响外围据点时，伪33师师氏孙建台还在美滋滋地大摆酒宴，举行婚礼呢。

后勤保障和战时抢救伤员的准备工作也在日夜不停地进行，阜宁、阜东、射阳和建阳4县动员组织了数万民工，担负侦察、向导、警戒、押送俘虏及平毁碉堡等战勤任务，尤其是阜宁县的广大人民群众，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一下子组织了1万多民工随部队服务。战前，各部队对敌展开了政治攻势，从射阳河沿岸的钱庄、路庄，用小木架载着宣传品顺水淌入阜宁城。在各个据点附近组织喊话队，宣传抗日形势动员伪军官兵向人民投诚，根据伪5军有不少人祖籍在冀鲁豫的特点，选择我军中与伪军同乡的战士对伪军喊话:“日本鬼子在太平洋吃了大败仗，孙良诚把你们出卖给日本鬼子当炮灰，难道你们愿意替他们送死吗?”有的唱着河南小调:“黄河水黄又黄，黄河两岸大麦香。别人都在打鬼子，你们怎么反把伪军当!”，形成四面楚歌。经我强大的政治攻势，仗还未打，先后已有100多名伪军从据点逃出向我投诚。留在据点内的伪军也受到影响，士气低落，斗志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