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像条白蟒缠着洗碗厂的房梁,老陈的胶鞋底踩着积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五十四岁的老汉数着墙上挂历的红圈圈,六年半划掉两千多天,搓过的碗盘能装满三节火车皮。"老陈头,你这手皴得跟老树皮似的!"工友递烟时总这么打趣,他嘿嘿笑着把烟别在耳后,摸出儿子寄来的婚纱照——照片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七月最毒的那天,他弯腰捡打滑的盘子时突然栽进泡沫里,像截被虫蛀空的朽木。
抢救室的机器比洗碗厂的流水线还吵,心电图拉出的线条越来越平,像他这辈子没爬上去过的山坡。儿子攥着欠费单蹲在走廊,八万块赔偿金听着挺唬人,可连icu的零头都抹不平。婚纱照里小两口笑得晃眼,售楼处给的户型图还揣在他工装裤兜里,那些画着红圈的挂历突然就成了废纸。
写字楼里的小年轻们何尝不是另类洗碗工?键盘敲出来的不是代码是赎身契,凌晨两点的加班餐和洗碗厂的盒饭一样冰凉。张伟手机备忘录里躺着"带爸妈去三亚",最新修改日期是三年前入职那天。地铁玻璃映出他发际线后移的脑门,活像老家腌菜坛子的陶盖。"等这个项目结束..."部门经理总爱说这话,可项目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不完。
老陈的工位很快来了新人,那孩子搓碗的架势像在给手机贴膜。张伟隔壁工位空着——上个月猝死的程序员座位成了放杂物的地儿。洗碗厂蒸汽里飘着洗洁精的柠檬香,混着医院消毒水味儿钻进人鼻孔里。老陈老伴现在见着白瓷碗就手抖,倒把攒的首付钱都买了纸钱。这账算得稀碎,用命换来的钢镚儿,最后都变成了药片和纸灰。
早市卖豆腐的老王头看得最透:"人活着又不是点钞机,光会哗啦啦数票子。"他每天雷打不动留两块嫩豆腐,给巷口喂流浪猫的退休教师。洗碗厂新来的小伙计偷偷用手机拍晚霞,被领班骂"磨洋工"也不恼。张伟同事李姐更绝,每周三准时消失两小时——后来大伙才知道她是去老年大学陪婆婆学国画。
医院走廊的电视整天放养生节目,说人要补充维生素ABCDE,却没人提醒该补点"生活维生素"。老陈那件挂在更衣室的工装,口袋还装着没来得及给孙子的拨浪鼓。张伟的硬盘里存着三百份方案书,找不出半张和爸妈的合影。洗碗池的泡沫堆里偶尔能捞出饭粒,不知道是哪桌客人剩下的团圆饭。
殡仪馆的化妆师给老陈描眉毛时,发现他右手食指有道陈年疤——那是二十年前给儿子做弹弓划的。售楼处打电话通知摇号结果那天,儿子对着空气说了声"爸,选上了"。写字楼下的樱花开了又谢,张伟终于请了年假,带着父母在三亚沙滩上写下"活着真好",海浪扑上来就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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