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艇被第一个浪头高高抛起时，小李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咯咯的怪声。

这个在办公室吹嘘自己玩过蹦极的汉子，此刻正死死抓着橡皮艇两侧，指甲都快掐进橡胶里。

冰凉的水花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总算明白为啥当地人管这叫"野性漂流"——根本就是骑在浪尖上跳踢踏舞！

距离贵阳三百公里的高过河藏着贵州最生猛的漂流线路。峡谷里白浪翻滚的架势，活像一群撒欢的野马。八月中旬的太阳晒得岩石发烫，可河水依旧透心凉。岸边树上挂着去年洪水冲上来的破拖鞋，提醒着每个游客：在这儿，最好别装大爷。

"手机放防水袋前要灌水测试！"穿橙色救生衣的工作人员挨个检查装备，有个小伙子的防水袋当场漏水，急得直跺脚。漂流起点处堆着成筐的胶鞋，花花绿绿像晒咸鱼。景区规定必须穿包住脚趾的鞋，去年有个穿人字拖的倒霉蛋，脚趾甲盖都被石头掀飞了。

两条橡皮艇刚碰头，水瓢水枪就招呼上了。戴草帽的大姐看起来慈眉善目，泼起水来比谁都狠。"打仗还看长相啊？"浑身湿透的老王抹了把脸，抓起船里的塑料盆就开始反击。阳光下飞溅的水珠挂着彩虹，尖叫声笑骂声混着哗哗水响，活脱脱是个水上庙会。

急流段来得猝不及防。河道突然收窄，橡皮艇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窜出去。小李屁股都离开了座位，全靠捆在腿上的绳子才没飞出去。前面那艘船里坐着对体重悬殊的小情侣，姑娘轻得像片叶子，在浪头里一上一下地颠，红着脸死死抱住男朋友的腰。

"抓紧！要下陡坡了！"领头的护漂员吹响哨子。有经验的老油条们赶紧拿水瓢往外舀水，新手还傻呵呵举着手机拍照。三米落差的陡坡让橡皮艇砸进水里又弹起来，没舀水的船当场灌成个浴缸，翻船的动静比放炮还响。落水的人扑腾着抓住救生绳，头发糊了满脸还在笑。

贵州的漂流文化可以追溯到苗族传统的独木舟竞渡。现在的高过河漂流道是请水利专家专门设计的，该刺激的地方绝不马虎，该平缓的河段正好用来打水仗。河道边上隔几百米就有护漂员守着，腰上捆的救生绳结打得比粽子还结实。去年夏天救起的第八百个落水者是个东北老哥，被捞上来第一句话是"这票价值了"。

太阳西斜时，浑身湿透的游客们抱着胳膊往浴室跑。更衣室门口的地上汪着水，洗发水瓶子滚来滚去。冲澡的队伍排得老长，有个大哥等不及，直接顶着毛巾在露天水龙头下搓澡，唱歌似的嚎着"咱当兵的人"。景区小卖部的姜茶卖到脱销，老板娘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回程的大巴上，晒成红虾米似的人们睡得东倒西歪。有个小孩还攥着半截水枪，梦里还在嘟囔"看我滋你"。车窗外，暮色里的高过河泛着金光，明天又会有一批不信邪的城里人来挑战它的野性子。小李摸着晒脱皮的脖子掏出手机，给同事发语音："赶紧的，下周末组队再来！记得带上你们的胆量——和换洗裤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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