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7日,戴笠所乘的C47型222号专用飞机,不幸在恶劣气候中发生事故,导致机毁人亡,戴笠先生亦不幸遇难。
当这一消息抵达戴笠在上海的戴公馆,刚刚迁至上海的胡蝶感到震惊不已。仅仅数日前,她才在戴笠的幽禁中度过了三年的时光,而此时,她刚刚与丈夫潘有声完成了离婚手续,并已做好了与戴笠结合的准备。
戴笠与胡蝶
戴笠离世次日,上海上空晴空如洗,春光和煦。然而,胡蝶却眉头紧锁,静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整日未曾踏出家门。
胡蝶的双眼红肿,昭示着她曾泪水涟涟。然而,唯有她本人明了,她的泪水中,多数是为自己的处境而涌。在这三年的时光里,她宛如一只被禁锢的金丝雀,虽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无自由之身。她被迫与丈夫、母亲以及收养的一双儿女分隔两地。
胡蝶的两位儿女,虽非亲生,却源自她近亲兄弟的恩赐。他们与她之间并无血缘相连,然而,她始终将他们视同己出,深情感怀。两个孩子亦对她亲昵有加,彼此间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纽带。
“他们还会对我这么亲昵吗?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唉!”一想到家人,胡蝶的眉宇间不禁愈发紧锁。
正当胡蝶陷入沉思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她的荧幕对手、闺中密友张蕙及其丈夫黄先鹏已站在了门口。自胡蝶重返上海以来,这对夫妇便频繁地与她会面。
踏入门口,张蕙便大声呼喊:“胡姐,瞧瞧,是谁来了。”然而,胡蝶却只是低头不语。张蕙携同几人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胡姐,你快看啊。你的亲人特地来接你了。”
不知缘由,胡蝶始终垂首沉默,更以手帕掩面,这一不自觉的举动让张蕙感到颇为意外。忽然,一阵咳嗽声传入耳畔,胡蝶辨认出那是潘有声的声音。然而,她竟轻轻挪移了身体,转过脸去,面向他们行来的方向,摆出一种明显不愿交谈的冷漠神情。
胡蝶与潘有声初婚婚纱照
黄先鹏似乎预见到了这一结果,心中想道:恐怕是他们太过心急了。戴笠刚刚离世,便将潘有声召来,确实时机并不恰当。然而,究竟何时才是最恰当的时机?或许,此刻正是那个唯一合适的时刻。
黄先鹏轻柔地推了推身旁的两个孩子,随行的两个孩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带着几分胆怯,缓缓地向胡蝶靠近。张蕙、潘有声等人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潘有声亦步履上前,轻柔地对着站在胡蝶面前的两个孩子说道:“快喊妈妈!”两个孩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带着一丝胆怯地叫了一声:“妈妈。”
随着那声“妈”的呼唤,胡蝶缓缓抬起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手绢。这时,潘有声和其他人才注意到,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脸上交织着喜悦与羞涩、愧疚与不安。
泪水朦胧地凝视着孩子们片刻,她突然伸开双臂,将那两个孩子紧紧拥入怀中。胡蝶紧抱住他们时,明显感觉到他们试图挣脱,但她却更加用力地搂住了他们。她试图将自己多年来的关爱,毫无保留地注入他们的身体,以此弥补她对他们所欠下的情感之债。
潘有声与张蕙、黄先鹏并肩而立,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亦涌起阵阵酸涩。
“让我们归家吧,返家吧!”潘有声向胡蝶提议,他的话语如同暖流涌入她的心田,然而胡蝶并未立即回应。她心中尚在犹豫,关于她和潘有声的关系,戴笠的介入后,他们能否重拾往日时光?她还未有确切的答案。
“让我们一同回家吧。”潘有声以充满哀求的目光望向胡蝶。他的孩子稚嫩地询问母亲:“妈妈,咱们回家好吗?你不希望我们回来,也不想念我们吗?”
胡蝶的心弦被深深触动,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她凝视着儿子,哽咽着说:“孩子,妈好想你。从今往后,妈将日日注视着你们,”她转过头,目光转向潘有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有声,这些年来……”
“其他人先出去,让有声留下。”
实际上,胡蝶此刻已深为所动,她已决意跟随潘有声一同归家,这也预示着他们的婚姻将得以重续。然而,她的内心依旧存有隐忧,这股忧虑源于那三年被软禁生涯所留下的心理阴霾。
胡蝶
起初,胡蝶因拒为日本人宣传而选择流亡,却不料在途中意外遗失了装有她多年演艺生涯积蓄的30箱行李。对那些箱子中承载的宝贵物品分外珍视,她历经波折,最终求助于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然而,她未曾料到,此举竟使她付出了三年自由的代价,可谓病急乱投医,结果反遭其害。
戴笠早已对胡蝶心生爱慕,眼见她遭遇困境,便不遗余力地协助她整理行李。为了让她安心,他更是想方设法,将胡蝶所失窃的物品悉数购回,依照清单一一送至她的面前。
胡蝶智识过人,自是明了戴笠此举所蕴含的深意。果然,不久后,他的真实意图便显露无遗。面对权势滔天的戴笠,潘有声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安排。在那三年间,戴笠以资助他经营生意为名,将他调任至云南等地,意图彻底将胡蝶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
“权力,乃夺命之魔”,此乃胡蝶与潘有声在历经此事后的最深感悟。
在这三年的动荡岁月里,为了确保潘有声及其家人的安全,胡蝶付出了诸多心血。对此,潘有声心中自有一番明悟。坦白讲,他对于能够存活于世,始终怀抱着深深的感激。在这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保全周全呢?
张蕙与黄先鹏携孩子离场,胡蝶并未急于发言,她静默地凝视了潘有声片刻。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我料定你会到,我的直觉如此指引,你认同这股感觉的力量吗?”
“坚信!”潘有声即刻回应,他心知胡蝶的话中另有深意,他迫切地渴望聆听她接下来的话语。潘有声对胡蝶的性情了如指掌,深知她情感之细腻,显然是内心感到不安,这才不愿与他一同归家。至于胡蝶为何缺乏安全感,他同样一清二楚。
“真是太好了!”胡蝶对此次对话早已做了周密准备,她接着说:“《红楼梦》中有这样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潘有声迅速回应道:“当然记得。”他心中明镜似的,深知胡蝶的话语中尚有未尽的言辞。
“既然如此,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与戴笠之间的交往,从头至尾不过是一场戏,一切都是虚假的,而这出戏此刻也已落幕。在这期间,我与你之间的距离拉大,包括那次在饭店中对你所言,亦不过是戏中的一部分,同样是虚假的,而现在,这出戏也已经落下了帷幕。”
胡蝶一口气陈述完冗长的内容,潘有声听闻后迅速回应:“我对你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在饭店中的那番话,你也是出于保护我的考虑。我们夫妻情深,我又怎能不了解你的心思?”
胡蝶与潘有声口中所言的“饭店那番话”,实乃两人在戴笠的逼迫之下签署离婚协议时,她对他吐露的决绝之言。那一天,潘有声心如刀割,伤心至极,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然而,他也明白,当时四周布满了戴笠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监视之下,若非胡蝶说出那些话,他的性命恐怕难以保全。
胡蝶与潘有声
言及此,潘有声的情绪豁然开朗。胡蝶之所以不愿随他回家,实因她内心深处尚未明了,自己是否仍旧坚信他的感情,珍视他的爱意。他向前迈了几步,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胡蝶,诚挚地说:“你无需对我存疑!”
胡蝶听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尽管心结尚未全解,她还是轻轻点头,接着说道:“并非无端猜疑,只是想阐明心意。请你相信我。此外,我想请问,你愿意与我重修旧好,再次携手共度余生吗?”
胡蝶的话语让潘有声的眼神瞬间闪烁,他心中又何尝不渴望重修旧好。然而,今日他并未主动提及此事,原因并非他无意,而是他心生畏惧,恐胡蝶将予以拒绝。他急切地回应道:
“你是我生命里遇见的那位真心挚爱的人,一位出色的伴侣,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分离的一天。然而,当我在那份离婚协议上按下笔迹的那一刻,直到如今,那情景依旧如梦魇般在我心头挥之不去。”说到此处,他的嗓音不禁有些颤抖。
此刻,蝴蝶的泪眼含着泪光,她凝视着他的双眸,语气坚定地说:“你今后会不觉得懊悔吗?”“不会,绝不后悔。”
在得到那份确凿无疑的确认之后,胡蝶伸出双手,与潘有声紧紧相拥。在此之前所有的隔阂,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声儿,我实在对不起你!”胡蝶紧紧拥抱着潘有声,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潘有声则更加用力地回抱着她,语气沉重地说:“不,错在我,我身为一个男人,却未能给你应有的保护。”
那场痛苦的婚姻变故,不再是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鸿沟,而转变成了共同经历的磨砺。经过这样的磨砺,他们的感情亦将更加坚不可摧。
胡蝶与潘有声
美好的情感,犹如无坚不摧的利器,此言对于胡蝶与潘有声之间深厚的感情,可谓贴切至极。
起初,胡蝶意欲留在上海,继续在影坛的征战中砥砺前行。尽管彼时她已年届三十八岁,风姿依旧,魅力不减。经过三年的蛰伏与磨练,她深感自己对演艺事业的理解与感悟愈发深刻。
数月之后,胡蝶萌生了离开上海的念头。究其原因,戴笠的突然离世使得一些敏锐捕捉到风声的小报纷纷刊登关于她与戴笠的各式报道。
胡蝶对“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深有感触,往昔,她的挚友阮玲玉便是因谣言而选择了终结生命。阅读相关报道后,胡蝶不禁感慨地对潘有声倾诉道:
“如今,他们不过是捕风捉影,若真有一日我的所有秘密被揭露,舆论必将如同沸汤般汹涌,各种污名和指责将如潮水般涌向我,那时,我还能有何立足之地?”
胡蝶倚靠在潘有声的怀中,她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涌动,对于那天的到来,她感到无比的恐惧。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降临,她心中不禁疑惑,自己是否也会步阮玲玉的后尘,选择结束生命。
潘有声轻声向胡蝶提议:“不如我们去香港如何?”胡蝶轻叹一声,柔声回应:“好啊,好啊。”
短短数日之后,胡蝶便整理好行囊,携全家一同迁往了香港。此次迁港,他们已做好了长久定居的打算。然而,对于未来的具体规划,他们心中尚存疑惑,尚未成竹在胸。
抵达香港后,胡蝶,这位一心追求电影艺术的坚定者,继续致力于她的电影生涯。在投身影坛的同时,她也始终在寻找各种途径,助力丈夫开创自己的事业。
潘有声与胡蝶
潘有声抵达香港后,便开设了兴华洋行。在此过程中,他愈发坚信:男人的能力才是至关重要的。与此同时,他渴望为妻子赚取更多的财富,让她能够过上富裕而舒适的生活。
潘有声深知,戴笠与胡蝶相处时,在物质层面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满足,她所享用之水果,更是远渡重洋而来。她的居所亦被布置得极为豪华,在与戴笠共度的三年时光里,为了取悦她,戴笠特意为她建造了多座花园别墅。罗家湾19号、重庆南岸的汪山、嘉陵新村、浮图关的李家花园,以及杨家山的公馆,无一不是戴笠为博她一笑而精心打造的奢华居所。
潘有声听闻,戴笠为胡蝶所筑的居所无不配以精致的园林,其中一园,单是名贵花卉的栽培,便已耗去上万银两。
自与潘有声重逢以来,他所提供的居所每每显得简朴,她虽未曾言语,他却内心颇感不适。
为确保洋行的顺利运营,潘有声每日清晨即起,深夜方歇。对于洋行的每一桩大小事务,他无不亲自审慎过问。
在出演了《春之梦》等作品之后,胡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影坛。在与丈夫商议之际,她深情地说道:“你孤身一人操持洋行,太过辛劳,我自此后将心无旁骛,一心成为你的得力贤内助。”
正当洋行生意渐入佳境之时,潘有声却因积劳成疾、抑郁缠身而病倒。不久后,他被诊断出患有肝癌。在他病榻之上的日子里,胡蝶始终如一地守护在他身旁,精心照料。
中年胡蝶
在病魔的侵袭下,人类的力量显得格外脆弱。短短数月,潘有声便气息奄奄。临终之际,他凝视着因悉心照料自己而容颜憔悴的妻子,说道:
“胡蝶啊,我本是一身硬朗的汉子,却被折磨得体无完肤!遭受了无尽的羞辱!正当我风华正茂之际,却遭遇了这样的不幸!实在是悲惨至极!若非日本侵略者入侵我国,我们便无需逃至香港;若非日军攻占香港,我们便无需迁徙至重庆;若非迁往重庆,便不会遇见戴笠,导致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般的悲惨,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在那刻之前,胡蝶方才意识到,戴笠离世后的五年间,内心的遗憾始终未曾消散,尽管他从未将这份情感宣之于口。潘有声离去时,带着未解的遗憾,胡蝶深知他心中蕴藏的诸多不甘。当她含泪颤抖着为他合上双眼之际,痛苦已至无法呼吸之境。
在潘有声离世后的漫长岁月里,胡蝶似乎陷入了沉默。然而,在潘有声逝世多年之后,她终于重返银幕,再次在影坛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璀璨光芒。
1960年,她凭借主演的爱情影片《后门》荣获第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大奖。然而,在1966年,完成《塔里的女人》的拍摄后,她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自己的电影生涯。彼时,胡蝶已年满58岁。
胡蝶《后门》剧照
胡蝶晚年的坚实后盾,无疑是她和潘有声的两位子女。然而,随着孩子们成年后纷纷远赴海外,她只得独自在香港、台北、日本等地漂泊。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的孤独之情,自是令人感同身受。
胡蝶的周围人屡次敦促她再觅良缘,实则潘有声离世之际,她尚且年方四十四,风华犹存。然而,每当面对这些好意,她总是轻柔地微微一笑。直至后来,人们方才明了:在潘有声逝去的那个日子,她便已下定决心,要用余生来为他守寡。
在胡蝶的心中,唯有此法,方能平息她对挚爱潘有声所感之愧疚。
步入晚年的胡蝶,在子女的劝慰之下,最终选择了定居加拿大温哥华,从此,她的人生步入了宁静的港湾。在她妥善安置自己之后,她所做的首要之事,便是携带儿媳一同返回香港,将丈夫潘有声的骨灰迁往温哥华的科士兰公墓安放。
此后,胡蝶在温哥华的日常中,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定期前往丈夫的墓前祭奠。
晚年的胡蝶依旧保持着她的精致风姿,她常身着时尚的服饰漫步于海边。每当此时,她总会低声自语,似乎在与谁交谈。她的儿子后来才明了,那些话语,是她与已故的父亲进行的对话。
晚年胡蝶
除却对潘有声的深切思念,胡蝶在晚年亦对祖国怀抱着无尽的眷恋。直至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在1988年的辞世前夕,她仍向大陆的一位编辑寄去一封诚挚的书信,言辞间流露出对祖国的深深眷念之情。
“谨向各位新老读者与观众致以最真挚的问候。我衷心期盼中国电影能在世界电影舞台上绽放独特的光彩。”
每逢有机会,胡蝶总会不吝赐予这样的问候,她几乎每年都会如此。对祖国的深切思念,常常驱使她吟咏于右任的著名思乡诗篇《望故乡》。
“愿将吾身埋葬于巍峨高山之巅,遥望我那辽阔的大陆。大陆虽远,视线难及,唯有悲声泪雨!愿将吾身埋葬于高山之巅,遥望我那温馨的故乡。故乡虽隐,情思难忘,永不敢将之抛诸脑后!”
亦因对祖国的深切眷恋,胡蝶在晚年所著的回忆录中如此感慨地记载道:
“是机遇还是宿命,安排了人生的轨迹?谁又能料到,我竟会远离故土,在这北美温哥华的海滨之城落地生根······这里的地形,据说宛如摊开的手掌,它的指向是那遥远的太平洋彼岸——亚洲,是那个远方的中国。”
于回忆录的终章,胡蝶字里行间流露着无尽的深情,她这样记载道:
“我注定将在异乡度过余生,然而,对故土的山川河流,以及亲朋好友的思念之情,始终如影随形,从未稍减。”
胡蝶对祖国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但她却一直未选择归国。原因在于她担心自己与戴笠过往的旧事被公众揭露。事实上,她并未意识到,即便她与戴笠的过往逐渐被揭露,公众对她的态度也只有同情,没有其他负面情绪。相反,世人对于她“宁愿流亡海外也不为日本人做宣传”的坚定立场深感敬佩。
1989年4月23日,胡蝶在加拿大这片宁静的土地上悄然离世。临终之际,她轻声自语:“胡蝶,我将振翅高飞,离去矣!”
胡蝶仙逝之后,遵循她的遗愿,她被安葬于潘有声墓地的毗邻之处。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他们分隔。